<legend id="h4sia"></legend><samp id="h4sia"></samp>
<sup id="h4sia"></sup>
<mark id="h4sia"><del id="h4sia"></del></mark>

<p id="h4sia"><td id="h4sia"></td></p><track id="h4sia"></track>

<delect id="h4sia"></delect>
  • <input id="h4sia"><address id="h4sia"></address>

    <menuitem id="h4sia"></menuitem>

    1. <blockquote id="h4sia"><rt id="h4sia"></rt></blockquote>
      <wbr id="h4sia">
    2. <meter id="h4sia"></meter>

      <th id="h4sia"><center id="h4sia"><delect id="h4sia"></delect></center></th>
    3. <dl id="h4sia"></dl>
    4. <rp id="h4sia"><option id="h4sia"></option></rp>

        聚商机,共发展,赢未来

        他们都叫我婆巫

        2015-06-25 11:39:23

        我,婆巫,89年前出生在一个叫蓼皋的小苗寨。

        无数个日子,我与黑暗肌肤相亲。蝎子,蜈蚣,蜘蛛,蛤蟆,百步蛇,或者狼毒花,毛地黄,红鹅掌……丑陋危险的它们是我在人世可亲的伙伴和可爱的玩具。我爱它们比爱人类多得多。我讨厌看到一张张皮笑肉不笑的人脸,皮囊内却是狼心狗肺猪脑子。

        我在蓼皋寨里人见人厌,爹妈给的名字早八百年就被他们硬喊成婆巫。当我的血液里增生出盅液,我的呼吸中夹杂着盅气,成为人见人憎的草诡婆,竟对这个名字欢喜得很。

        那天傍晚,黛黛隔着竹篱笆温软软的一声阿婆,硬让我狠狠地打了两个冷颤。

        这辈子快熬完了,还没有人好生叫过我一声阿婆。

        我在快当外婆那天,失去了所有亲人。女儿离开我时隆着肚子浸在血泊中,像一团喝饱水的棉花。没有一个人来帮我把她从鬼锁链中解救出来,我死死地盯着她眼眶里那簇迸开的血红。最后我说,崽,莫撑了,去陪你爹吧。不久,我把所有能找到的毒物都逮来打伴,我把自己炼成一个真正的草诡婆。这些家伙陪了我整整一辈子,也折磨了我整整一辈子。

        不要想象我是面色惨白阴冷可怖的老太婆,披头散发,指甲漆黑,坐在没有月光的夜晚,独自念叨阴咒诡语。

        我面容干净,衣衫整洁,穿着自绣的花花衣。

        我酷爱从烂泥顶出的荷花,它们吸食动植物尸体的精气,兀自艳绝人寰。我把它镶绣在衣袖,提醒我坚执内心的纯净。杜鹃我也喜欢,它们前身是啼血的悲鸟,绣在衣领再合适不过。蝙蝠当然没忘,一群一群地绣在胸前,气势磅礴。这聪慧的灵物,如同我,有双凡人不晓得的眼,勇敢按自己的方向行进。别把我背后腾云驾雾的错看成龙,哈哈!我是婆巫,可不敢把龙穿在身上,惹怒天神降罪。还是蛇好,有着和我一样的体温。

        黛黛一直说见到我的那天,是秋分过后第二天,一个旱天雷没来由地在头顶炸响,劈得她头皮发麻脚杆发抖,那时我的老屋在她看来是另一个可能被引爆的天雷。可我完全没有印象,只记得那天特别燥热,当太阳在我咒骂中掩面而去,所有霞光被屋檐彻底打压,我又见到了我的臭男人。

        当然,他没有一丝尸臭,反而是满怀的罂粟花香。灰黑的身体堤坝似的堵在门口,河流漫过堤坝形成的瀑布是他花白的发须。他一走动,瀑布就咆哮起来,从我划满蜘蛛网的脸颊上翻滚过。

        “又来干嘛,滚!”我恨声说。

        他把手抱在胸前:“来陪你熬夜啊,看啊,你屋里边好多毒虫和死鬼。”

        “要你来陪我!你自己就是个死鬼!”

        死鬼没心没肝地笑起来:“好吧,你懒得见我我走啦……”

        见他果真要走,我赶紧拉住:“你个冤家死那么早干嘛,这样子陪我有屁用!你悖时的,千刀万剐下油锅都可以,咋个把女儿和我外孙崽也要带走!”

        “没办法,你自个问阎罗王去。既然闷,不如早点来和我们?”他摊摊手,摇摆起他瀑布似的发须。

        我的拳头打出去,像毛毛雨落在枯树桩上:“不来!我偏不来!所有人都讲我是草诡婆,讲是我放盅害死你们,我就偏不死,等他们冤枉我、烦死我!”

        或许我把他打痛了,打碎了,他在狂笑声中灰飞烟灭。我气不打一处来,最后集聚在喉咙部位,“啊”一声爆炸开来。

        黛黛说,那时她刚刚推开一条门缝,看到我的一只眼,倏然听见震破耳膜的一声厉叫,魂魄差点骇失落,撒腿就跑。

        黛黛这妹崽,20来岁吧,白裙、白鞋、扎个马尾,清清亮亮,像月亮上那只玉兔子。我女没死,给我生个外孙崽,必定和她差不多大,必定和她一样拥有姣白的皮肤,柔软的声音,和世上最纯澈的眼睛。当然,我绝不会让她受黛黛这种苦,为几块钱工资,天天喊人家卖地拆屋,尽干些遭人戳脊梁骨的滥差事。

        “阿婆,你听我说,这几天放炮,看你屋顶的瓦没几块好的了,如果下起雨,你怎么办?以后这里要修宽马路,建高房子,还要开大厂矿,是好事啊,你怎么就不肯搬呢?”

        瞧这妹崽颤微微的声音,像小羊羔在咩咩叫,根本经不起我老婆巫的一拐杖。

        也亏得是这弱弱的声音,不然早被我撵出屋了。自从几辆大铲车开进寨子,就不时有些蛤蟆脸、蜘蛛腿到处晃悠。前些日子,这些比毒虫厌烦得多的嘴脸找上门来,哈哈,胆小得都不敢进我屋,却在院墙外学疯狗叫:听到没?全寨子就只剩你一家啦,明天再不搬就强拆!我说好啊,拆吧拆吧,喜欢拆都拆去!当我端出一罐张牙舞爪的蝎子,不到一秒钟,一个个比老鼠还溜得快,害得我仅剩的两颗座牙都快笑脱了。

        “阿婆,他们都说你是那个,那个……我觉得你只是脾气古怪了点。你们寨子前些年死了几个年轻人,都说是你放盅整死的……我不信,那些话全都没有证据。他们还说你连自家人都不放过,我更不信了,虎毒不食子,你怎么会害自己的亲人呢?”

        哈哈,这鬼崽崽真会讲话,看来是有备而来的,却真说到了我的心坎上。

        没有人明白我,我被所有人孤立。人人鄙夷我,我也鄙夷人人。

        我本来是巫医的女儿,非但不放盅,反而能帮人治盅毒。我和臭男人相识就是因为帮他治盅。我问他怎么中的毒,他说是他阿妈放的。我愣了,你阿妈怎么会放盅给你?他说,我看到阿妈差点把盅放到一个小娃崽身上,心头一慌,赶紧帮他挡住,听人家讲你阿爹会医盅,就跑到你家求救来啦。他的运气实在差,那天阿爹不在家,时间紧急,他坦荡地在我面前脱下衣服,叫我给他诊治。那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啊,我取出鸡蛋穿了针在他身上来回滚动拭毒,挨着他鼓起一个个疙瘩的臂膀,不由手脸发烫,最后难以自制地把我的脸变成了滚鸡蛋。可惜我太没福气,他上门成我男人没几年就病死了。寨里那些苍蝇一样让人厌烦的男人奈何不了我,便造谣说是我放盅害死的,寨里人听说过他阿妈的一些事,也都信了,一个个躲鬼似的,生怕我身上的盅突然啊呜一口生吃了他们。我气愤不过,在他阿妈快咽气时,求她把盅术传给了我。

        我没告诉黛黛,寨子里前些年莫名其妙死的几个人,有两个确实是被我放盅整死的。我得了婆婆的盅术后才知道,放盅就像平常的吃喝拉撒,在肚子里转一圈后也要像屎尿似的排出来,不然就得憋死。那天我趁夜深没人在院门外放盅,没成想那两个倒霉鬼不知从哪里鬼混回来,一下子中了我的盅毒。他们的精血全部飙到女人身上去了,身体虚得像个碎裂的鸡蛋壳,巫医诊救不及,第二天就一前一后死翘翘了。可怜那两个婆娘对自家男人的遗言深信不疑,我也懒得再伤她们的心。

        这黛黛好像是龙王爷孙女似的,说下雨真就下了。他妈的!这死鬼天气!我狠狠骂了两声,没管用,反而招来更多更大的雨,眼看着无数条菜花蛇从千疮百孔的屋顶鱼贯而入。真怪,我对这小妹崽就是恨不起来,或许是我太想有个外孙崽的缘故。很快,那和我一样老得可怜的家成了烂泥塘,锅碗瓢盆油瓶水桶这些小东西全都漂浮起来,有些还挤到门槛边想一走了之。我有种预感,一会,再过一会,黛黛一定会来看我。

        “阿婆!阿婆!”我刚这样想,敲门声嘭咚鼓咚响起来,暴风雨中,也只有她会来敲我的烂木门了。

        “阿婆!下这么大的雨,你怎么还在院坝站着?”

        我笑,没理她。鬼崽崽,果真是来了,我莫名其妙地高兴。

        “快去别人家躲一下吧,慢淋出病来!我明天就喊他们来帮你补瓦,再不拆你家房子了!”黛黛见喊我不应,就撑了伞过来。

        我哈哈狂笑,在黛黛听来定然十分诡异,我看见她瘦小的手在闪电中颤抖,像连接在伞把下的另一截伞把。

        “不用补,这房子我懒得要了,给你!”我孩子般大喊大叫,盖过了无病呻吟的暴风雨,我想这下臭男人肯定也会听到,他很快就会来接我。

        “阿婆,我这次真不是来喊你搬家的,快和我走,莫淋雨啦!你哪个时候想通了,我们再谈。”黛黛也扯着嗓子冲我吼。

        “鬼崽崽,你叫人拆去吧,我确实要搬走了。”

        “搬不搬你都先和我找个地方避雨吧,阿婆,求你啦!求你啦!”黛黛哭喊着下死力拽我,我心里一软,脚步竟乖乖地跟着一起移动。

        第二天,没心没肺的太阳拱了出来,老天爷的气色和我第一次见到臭男人的那天一样好。臭男人还没来,黛黛先来了,她叫来的一帮人扛的扛梯子,挑的挑瓦,很快就登上屋顶叮呤哐啷修整起来。
        我把蛇头拐杖咚咚咚呼死劲往地上戳,好半天才制止住。

        “你个鬼崽崽,我说想换地方,怎么,你又偏不让我换啦?!”
        我的口气还是那么粗恶,但黛黛是聪明的妹崽,马上听出了我的意思。她好看的脸本来就是朵芍药花,再一笑,比花园子还好看。她拉着我的手一蹦三丈高,眼泪飙到我脸上:“阿婆,你终于肯答应啦?太谢谢,太谢谢你了!刚才我还在和他们吼,他们不准我来……”

        黛黛确实还是个妹妹崽,她怎么可能知道我这个老不死的人的心思。

        我说:“莫哭啦,我一直不肯拆就是不想看到人家哭。”

        “啊?”

        “他们都说我嫌钱少是吧,放狗屁!我稀罕那几个臭钱?拿给虫子它们都嫌臭酸。”

        “为什么?”

        “我是不想帮着你们害人。”

        “我们怎么害人啦?”

        “你个嫩崽崽,说了你也不懂!你不是说秋分后怎么还听到打雷吗,当然是有古怪啊,可现在这些人一个个都不晓得害怕。给你说,以后古怪只会越来越多。我有三句话说在前头,你记好,等往后来看我讲得对不对:第一个,这里的马路一修起,每年将至少出七起车祸,至少死十三个人;第二个,这里的高房子和大厂房修起后,每年至少有七个小孩坠楼死,七个年轻人得怪病死;第三,……看你愣得,有哪样稀奇,这就叫报应!”

        黛黛被震住了,一眨不眨的大眼睛让我想起昨晚放走的癞蛤蟆。会对她说这种毒咒似的话只有我一个,在她眼里,可能在这一刻,我才真正像传说中的草诡婆。

        “第三,第三个等签字了再告诉你吧……哦,我不会写字,你帮我签,就写你名字。我忘了我是谁啦,他们都喊我作婆巫。”

        吴黛黛。这个乖孙崽崽,真的乖乖写下了她的名字。

        我诡笑三声,拄着蛇头拐杖,离开了我住着就快满90年的世界。

        我将带着我的虫子们,一起搬到另外一个世界住。

        等黛黛长到四十四岁,她将在那年雷声大作的秋分之夜,有望揭晓第三个预言。

        一个只有我晓得的秘密。

        龙凤碧:女,苗族,1982年生,贵州松桃人,贵州省作协会员,有小说、散文、诗歌散见《民族文学》《贵州作家》等报刊。

        编辑:唐辉丽